此刻，柳伯釗看著劉星野不由得心裏稱讚了一句：這小子還真是有兩下子。

他馬上想到已經撤離的大寒，如果大寒還在，身邊有了這兩人，那工作該有多順利啊。想到這裏，他再次為自己工作失誤懊悔不已。

劉星野完成了這樣一個任務，按理說應該鼓勵一下，但是柳伯釗卻覺得現在應該給劉星野敲敲邊鼓，而不是讓他太自我膨脹了。

“星野啊，現在你已經獲得了敵人的初步信任，這當然是好事，不過，我還是有點擔心。”

“老板，你擔心什麽？”

“我就擔心你。”

劉星野有些詫異。“擔心我什麽？”

“我擔心你小子過於鋒芒畢露了。”柳伯釗拿起桌上的幾張報紙，給劉星野看，“你看看，哈爾濱的幾家大報紙頭版全是你的照片，什麽‘警察廳神探出馬，地下黨臥底現形’，‘神探劉星野一舉偵破高橋密室案’，‘神探揭開神秘臥底大寒真面目’，這張還有田煙和你的合照。

現在你可成了哈爾濱的名人了。以前你也上過報紙，不過那些都是刑事案件，這次不同了，這次涉及到地下黨了，案子的性質完全不一樣了。

你想過沒有，敵人把破獲大寒的功勞全算到你的身上，這不等於在大街上敲鑼打鼓，高喊著你劉星野就是漢奸嗎？現在，在哈爾濱的廣大的市民眼中，你就成了一個的漢奸了。”

劉星野楞住了。

“你小子還得意嗎？”柳伯釗把報紙扔到桌上，站起來，在屋裏一邊走動，一邊數落著劉星野，“地下工作要的不是轟轟烈烈，路人皆知，而是紮紮實實，穩紮穩打，你小子倒好，搞出這麽一出來。”

“老板，我哪知道敵人會來這麽一出呢？”

“不知道哪行呢，我們做地下工作必須什麽都要想到，否則會吃大虧的。當然了，這件事也不能怪你，這是敵人的宣傳伎倆，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已經完全相信了你。

我相信他們一定通過各種手段，把你綁在他們的戰車上，斷了你的後路。這是一個狠招，接下來他們還有更多的狠招，還會繼續考驗你。”

“不過，”柳伯釗停下來，轉過身來，“這樣一宣傳，倒是給你創造了接近敵人的機會。這麽看，這倒是一件好事了。”

劉星野笑了。“好家夥，到底是老板，正話反話都讓你說了。柳老板，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？”

“要怪就怪你小子破案破得太精彩了，”柳伯釗用手指點著劉星野，“高橋密室案把你的推理才華展現得淋漓盡致，從日軍司令部到警察廳，無人不知，無人不曉。可是，接下來你怎麽辦？

松本要你們刑事科今後多查地下黨的案子，你能夠接觸到這方面的情報，這當然是我們希望的，可是，今後遇到地下黨的案子，你到底是破案還是不破案呢？”

劉星野點點頭，他明白柳伯釗的意思了。

“你現在明白了吧。破案，你就得把同志們抓起來，你能這麽做嗎？不破案，就會引起敵人的懷疑。你不是推理高手嘛，高橋密室案那麽難破的案子都讓你給破了，怎麽一遇到地下黨的案子就啞火了？你說敵人會怎麽想？”

劉星野撓撓頭。“我還真沒想到這一層。”

“沒想到不行啊，我們做地下工作的，什麽都要想到，有一點想不到，就會給我們的工作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失。”

柳伯釗想起了大寒，嘆了一口氣，“我們用大寒太頻繁了，就這一點沒想到，結果一個極其有價值的情報來源就這麽沒了。教訓啊！”

“是是是，”劉星野趕緊虛心求教，“柳老板，那我今後該怎麽辦呢？”

“我覺得你應該學會適當裝傻。”

“適當裝傻？”

“不錯，適當裝傻。這話要安在別人身上都是笑話，可是安在你身上正合適，因為你小子太聰明了。要不然的話，以後一遇到大案的時候，特高課就會來找你，誰讓你能耐大啊，什麽案子你不能破呀，你總不能每次都讓嫌疑犯最後跑掉吧。

你現在剛剛嶄露頭角，還有機會彌補。

你要給敵人造成這樣一種印象：不是所有的案子你都能破。尤其你要讓他們知道，你更拿手的是刑事案，地下黨的案子並不是你所擅長的。

以後遇到案子，不要像以前那樣，一上來嘁哩喀喳，三下五除二，別人還沒明白怎麽回事，你就給破了通透。能快破的，你就慢破；能慢破的，你就不破；遇到地下黨的案子，你要多請教其他人，要顯得你經驗不足。

這一點，你真應該學學你們刑事科的科長侯敬堂，你說他中庸之道也好，韜光養晦也好，反正是不顯山不露水，做事留有餘地。

當然，你也不能裝得太過分，畢竟你小子現在已經名聲在外了，什麽案子也破不了，也說不過去，所以，我才說適當裝傻，不是完全裝傻。

以後遇到案子，能全破的，你給他來個半破，能半破的，你給他來個不破，只要讓你顯得比其他人看得深一點，像那麽回事就行了。

你現在這樣就像一張拉滿弦的弓，沒有一點回旋的餘地，那你還怎麽做文章？只有適當裝傻，才能給自己留出可操作的空間。這些火候的把握，只能你自己隨機應變了，我想你那麽聰明，一定會把握好的。”

柳伯釗的話讓劉星野大為佩服，他豎起大拇指。“行，不愧是做領導的，打一巴掌，還不忘給一顆甜棗吃。”

“你小子別給我嘻嘻哈哈的，嚴肅點。”柳伯釗一臉嚴肅。

沒想到劉星野撲哧一聲笑了。

“你笑什麽？”

“柳老板，老實說，你剛才教訓我的樣子，太像杜重文老師。我記得在最後一次分別的時候，杜老師給我留下一句話：人要有傲骨，但不可有傲氣。”

柳伯釗用食指點著劉星野的頭。“看來，杜老師對你真是太了解了，你小子就是傲氣太重。對你小子，我就是要不時敲打一番，地下工作絕不能來得半點疏忽。

對別人，我會鼓勵，要他們面對敵人時要有自信；對於你，我反而要說，面對敵人別那麽自信。你小子幹什麽都自信過頭了。”

劉星野馬上起身，來了個立正，舉手敬禮。“歡迎柳老板隨時批評指正。”

兩人都笑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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